唐代興起的配合流行音樂——燕樂的以辭從樂的、以調定律的長短句歌詞,稱為「曲子词」,宋以來通稱為「詞」。它是新的音樂文學和新的格律詩體,格律極為嚴密而複雜。詞體的特徵是由詞人們「按律製譜,以詞定聲」而形成的,故作詞為「填詞」。「律詞」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創始的新的詞學觀念,概括了宋代以後詞體成為古典格律詩體之後格律規範重建的純文學形式的新的特徵,它在理論上源自宋代。迄于現代詞學家們關于詞體性質的認識,有助于確立詞體文學新的定位,有助于解決某些詞學難題,尤其可據以製訂新的詞譜,建立新的詞體規範,推動現代詞學的發展。
一九三〇年,龍榆生撰《清季四大詞人》時列四大詞人為「王鵬運、朱祖謀、况周頤、鄭文焯」。一九五六年,他在《近三百年名家詞選》序中標舉四位「晚近詞家」,前三者不變,鄭文焯易為陳曾壽。一九六二年版的《近三百年名家詞選》,「晚近詞家」易「陳」而「鄭」。此中變化是龍榆生「為我」詞選觀的體現。「為我」詞選觀是一種浸染了現代色彩的詞學思想,包含「開宗」與「尊體」二則。以「開宗」論,陳曾壽詞的詞學特色、藝術特徵符合常州詞派的審美意趣;以「尊體」論,陳詞以詩入詞,志深味隱,諳合龍榆生詩教復興的詞學批評觀。「為我」意在「傳燈」,體現龍榆生在國運時勢堪憂、新舊文化衝突下的詞學批評立場與現實意義,以此考察陳詞之增刪,有助于客觀把握他在晚清民初詞壇推重陳詞之因緣,亦可重新審視這部詞選的編選理念與潛在個性。
由於主、客觀原因,研究淮海詞版本的學者們都不曾寓目臺北“中央圖書館”藏“明正德間山東巡撫黃瓚刊鈔補長短句本”,故多持黃瓚本無長短句或下落不明之說。檢臺北“中央圖書館”藏“明正德間山東巡撫黃瓚刊鈔補長短句本”,該本鈔補的長短句接近宋足本,只微有不同,故可推知黃瓚本即使是鈔補的部分,也必早于張本。因張“山東新刻不全”之語,後世得見黃瓚本的藏家與學者,皆認爲所謂的“不全”,是無序跋,又無長短句,惟丁丙大膽推測鈔補長短句與詩餘的版本“為儀真黃雪洲中丞瓚先刻于山東者”,丁氏之說,是可採信的。此外,不論該鈔補長短句版本是否爲黃瓚所刻,由於其早于張本刊出,那麼此本亦是考察淮海詞在明嘉靖之前的版本流變情況極爲重要的一個存在,值得重視。
詞之為體有兩個範疇:音樂和文學。前者屬于作者與唱者範圍,而後者則屬于讀者範疇。自南宋以後或略早,詞的唱法失傳。詞體可琢磨者主要由文學作為載體,所以從古迄今,主要從文學風格界定詞體,失之于籠統模糊,缺失從文體角度觀察詞體的具體特徵。如果由此而論,那麼精美的四言短語、經過提煉的俗言口語、由不變的長短句按意組成的「句群」,以及特殊的最常見的體段「雙調」,則是構成詞體的四大部件。
唐宋詞調中的參差對是一種能發揮詞體「長短句」特色的獨特修辭手法,具有傳統齊言對的基本特色,適用且能拓展詩詞齊言對的大多數技法,更能展現出詩中對句所不及的特色與魅力。參差對可分為五種主要類型:尾長能出彩的鳳尾參差對、尾短而精悍的豹尾參差對、頭大能統領的龍頭參差對、首尾強大而腰身細弱的蜂腰參差對、腰身旋折自如的蛇腰參差對。這些類型在唐代詞調中已出現,在兩宋詞調中得到長足發展。用調先驅的表率、名家名篇的引領與作者用調習慣是促成特定詞調中參差對流行的三要素;而小令宗祖溫庭筠、長調大宗柳永與周邦彥堪稱參差對發展史上貢獻卓著的三大名家。
填詞宜自金縷起,這是一位老前輩填詞獨家之秘。老前輩憑一調而百詠之,成《金縷百詠》,為倚聲填詞提供範本。本文以老前輩填詞經驗及體會為導引,以詞調樂曲來源及聲情構成要素為依據,斷定金縷所代表詞調正名非《賀新凉》,而是《賀新郎》,並以之為例,在詞名與調名、篇法與片法、句式與句法、字聲與字法以及韻部與韻法五個方面,對于《賀新郎》之作為當時流行歌曲合樂歌唱所構成樂曲形式進行分析與綜合。最後,就詞調之作為詞體構成的基礎物件作一延伸說明,以為當下詞學聲學研究提供參考。
楊易霖《周詞訂律》編撰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被著名詞學家村上哲見先生在《宋詞研究》中譽為「巨作」。《周詞訂律》是第一部詞譜型別集,收詞全且校勘精審,是周邦彥詞別集傳播中一個特殊而重要的版本。楊易霖在《周詞訂律》中對周邦彥詞的逗法、句法、章法、韻法、對句等重要問題給予了細緻入微的考察,特別是他對周邦彥詞中的對句和句讀的詳盡解析,不僅極大地推進了周邦彥詞研究,而且給當今的詞學界提供了範例。我們可以按此模式研究唐宋詞諸大家,探討他們詞的格律、音律、句式、對句等問題,進而提升詞本體藝術特徵的研究。
從選本來看常州詞派唐宋詞統序的建構發展,可以窺得流派宗尚的傳承與變化。張惠言《詞選》確立了温庭筠的經典地位,而董士錫、董毅父子又對姜、張詞風重新審視,這體現流派建立之初的根基並不牢固。周濟確立了宋四家的經典地位,但仍對姜、張有所抑制,這體現常州詞派需要繼續發展光大的意圖。譚獻延續了周濟以周邦彦爲經典的統序,但以歷時的排列來建構詞選,顯示了包容的態度。陳廷焯以王沂孫爲典範,顯示了較大主觀性,但他對姜、張的重視,可以窺得浙派仍然在發展的事實。朱祖謀確立了吴文英的經典統序,掀起了“夢窗熱”,晚年他作了反思,兼學蘇軾,以求“以蘇疏吴”,顯現了他對自然天工的回歸。
陳維崧是清初陽羨詞派的領袖,也是一位創作極為豐富的詞人,現存詞作數量為古代詞人之冠。在其一千六百餘首詞作中,《賀新郎》一調填至一百三十五首之多,占到了陳維崧詞的百分之八。陳維崧為何對《賀新郎》詞調如此鍾情,個中原因,值得深入思考。《賀新郎》詞調慷慨激昂的聲情特徵符合陳維崧對豪放詞風的追求,同時此調所具有的敘事潛質也與陳維崧詞擅于敘事的特徵相契合。此外,陳維崧對「稼軒風」的宣導以及對辛棄疾和辛派詞人的追摹,亦影響了他對《賀新郎》一調的偏愛。研究詞人對詞調偏嗜等個案,對把握詞體文學的本質特徵、詞與詞調之間的內在聯繫、作家風格與填詞用調的深層關係等皆有啟示意義。
宋代名李泳者至少有六人。其中有詞流傳的只有南宋乾淳年間的李泳(字子永)。李泳詩文俱擅,尤以詞名家。又與范成大、張孝祥、辛棄疾、韓元吉、趙蕃等名流交游,有一定影響力。著有《李氏花萼集》(與兄弟合刊)、《蘭澤野語》(筆記)等。惜作品多散佚,事迹不顯,且多與同時期同名李泳相混,致使當前李泳的生平研究出現訛誤。《全宋詩》、《全宋文》所收李泳詩文,也有可辨之處。
清代郭鞏編纂之《詩餘譜式》是成書於康熙五十一年(一七一二)的一部詞譜。因其流布不廣、影響式微,有清一代鮮有論及者。作爲一部刊刻晚於《詞律》又早於《欽定詞譜》的詞譜,《詩餘譜式》並未沿着萬樹《詞律》開闢的道路繼續前行,却以明代程明善的《嘯餘譜》爲宗,呈現出不同於《詞律》、《欽定詞譜》等“主調”之外的“低音”。《詩餘譜式》既是康熙年間詞譜演進過程中邁向未知的一次嘗試和探索,更有助於深化對明清詞譜發展史的全面認知和整體把握。